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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服裝的個人情感》

到底當時為什麼想要學習服裝設計、後來跑去念fashion merchandising,我想一大因素是個人情感。沒有刻意記錄,但腦袋裡就是有個小小的資料庫收藏著我和每一件衣服相遇的故事,不只是品牌和款式而已。即使沒有照片,我仍然記得自己高三畢業舞會穿的裙子和鞋子,升上高一的暑假買的那三件T恤(牌子、顏色和圖案)...打開衣櫃看到某件衣服我可以想起來在哪些場合/時刻穿過它們,那一天和誰見了面去了哪裡...衣服在我的生命裡的確是很重要的一部分。


以前不懂怎麼珍惜,也有一段什麼風格都想嘗試的時候,胡亂買了一堆衣服,在經過時間汰選以後終究發現不適合,也可能是身材變化的緣故,而面臨要把她們送走的狀況,常常很捨不得,因為每一件衣服都算是自己人生經歷的見證,像照片一樣,還投入了更多的情感。也因此有種想要了解衣服本質的好奇心。衣服的製造過程、風格的演變等等都是我很感興趣的議題。




《一件衣服的全球旅行》

過去一年學到許多關於服裝製造的知識,譬如布料材質、製造流程與零售控管,這些學問雖然不像服裝設計那樣具有藝術性,令人目眩神迷,但實際上這些才是真正影響製造一件衣服的主要因素。而服裝工業是出了名的遊牧產業,哪裡成本便宜就往哪裡去,各個工廠間的人大多不認識彼此,誰知道手上完成的這件衣服,最後會送到哪個消費者手上呢?


在台灣還是服裝製造業大國的時候,每個家庭裡可能有台縫紉機,媽媽姊姊至少有一個會車縫衣服,家裡的弟弟妹妹就穿著這台縫紉機車出來的衣服長大,家裡常會兼差做修改衣服換拉鍊。然而到我們這一代,已經不是這個景況。現在大家身上穿的,是Made in China, Made in India, Made in好像只會在我們高中課本裡出現的國家。一切變得好遙遠。Made in China可能還稍微可以想像作業員在生產線上工作的景象,但更陌生的地方,我們對於當地的生產方式就真的一無所知了。為什麼會這樣?


從製造的角度來說,一般的生產流程平均要六個月。雖然有了電腦輔助和網路即時通訊增加溝通的效率,但全球分工的緣故,還是有運輸時間等其他因素把製造時間拉長了。譬如美國的設計師設計服裝造型,聯絡中國大陸等國家的製造商,談妥價碼,看過樣本合格以後開始製造,做好的衣服經過品管,看是要空運還海運送到目的地的海關經過盤查合格才有辦法進到最後的商店,仍然是耗費時間的歷程。


而在製造成本裡面,最貴的就是人工,大量製造販售的成衣業無不在世界各地尋求便宜但質優的勞工,有信用有效率的工廠。像印度現在也是服裝製造業輸出大國,但勞工水準和生產效率不是那麼穩定。而政治情勢、天災人禍等意外也會影響,譬如政治因素讓美國商人去巴基斯坦買棉花變成一件敢死隊任務,還有今年的乾旱讓棉花還有其他原物料都漲破歷史新高,逼得所有公司都在想辦法節省成本,譬如改用人造纖維、把設計變簡單...


除了工資以外,還有國與國之間的關稅協定和各國保護自己產業的政策問題。歐盟、北美自由貿易協定、APEC等等的規約在這種時候變得很重要,會影響選擇要在哪裡製造產品,國家的經濟狀況也會因此而受影響,畢竟這種勞力密集的產業和失業率息息相關。


在追逐利潤與壓低成本的時候,過程拉長,一件衣服旅行過的國家可能比我們還要多,最上游的製造者和最下游的消費者之間的連結,就這樣慢慢地淡掉了。






《大量製造》

還有學了服裝史,看著古代花俏瘋狂的造型也很有趣,但所有課程帶給我最大的省思其實是「大量製造(mass production)」改變了生產過程以後所造成的物質文化衝擊。很難真的想像,小說裡形容古代人的旅行,就是一包小小的細軟,裡面收了一點貼身衣物和銀兩簡簡單單就上路了,哪像現代人行李箱裡面還要塞些有的沒的衣服,開會用的套裝,參加派對用的高跟鞋和洋裝... 現在有這麼多便宜的衣服可以買,真是要感謝機器取代人力。


以往要搓出一卷線,再把線織成布,之後將布組合成一件衣服,是一個非常漫長的過程,要耗費大量的人力和時間,因此布料價值不斐。衣服人人都穿,但好看的、有花樣的衣服可不是誰都穿得起,以前服裝風格圖案的繁複代表著一個人的地位與財富,布匹同時也是相當貴重的贈禮。 直到1950年代Christian Dior先生發表的New Look在時尚界掀起革命以前,因為二次世界大戰物資缺乏的緣故,歐洲國家還下了禁奢令(sumptuary laws),限制每件衣服可以使用的布料面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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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顧歷史,紡織機的革新是工業革命的開端。機械取代人力以後,物質的製造開始集中在工廠,衣服也不例外,一切集體化大量生產,過程也被切割的更細碎。時至今日,從纖維製造(fiber to fabric),到布料設計(turn into textile),到服裝製成(become a piece of cloth), 每一個環節都有專門技術,各個環節大部分都是由不同的工廠和人員負責。


「量」其實在製造過程中是決定性的關鍵,越大量製作相對每一件衣服的生產成本單價就能被壓低,但同時也提高了滯銷的風險,考驗著公司預測下一季流行的準確度和生產流程的控管能力。萬一好幾千件的同一款衣服賣不掉囤在店內或倉庫,只好打折降價出售,這造成的損失難以彌補。如果是手工訂做限量生產,就不會有這樣的困擾,但如今人工價格高漲,又有誰負擔得起這筆昂貴的工本呢?





簡言之,一件衣服的製造過程,不是只有想好造型,在工作室裡做出來那麼簡單,裡面有各式因素的角力決定了她的長相。尤其在成衣業,很多時候設計師其實沒有什麼發言權利,一開始的草圖和最後的成品可能差了十萬八千里,即使再精采的設計都可能會因為成本太高被捨棄掉,這真是件痛苦而現實的事情... 這大概就是念製造行銷和服裝設計最大的不同吧,出發點完全不一樣,一個以成本利潤為首要考量,另一個可能以追求美作為最大的目標。很多成衣品牌的設計團隊裡面的設計師淪落為畫圖的小角色,而懂得計算了解市場趨勢的產品開發人員才是真正的聲音,這已經成為現代公司的主要走向,行銷或許比設計更為重要。


在生產過程發生質變以後,生活裡所需的物質幾乎都像明信片一樣,不知道飄越了幾次海洋,最後才落腳在我們身邊。每一項物品後面都有那麼曲折的歷史,但身為主人的我們卻不再花費心思去了解那些故事,因為一切都垂手可得,太方便。親近生侮慢。對事物失去應有的尊重,也少了那份情意。


大量製造,看似為我們的物質生活帶來無盡的便利,壓縮了成本和售價,今日的消費者才可以以極低的價格買到自己想要的衣服,衣櫃才會有爆炸的窘境。同時,大量製造也帶來許多問題。像是製造過多銷售不出去的衣服該怎麼辦?造成資源浪費,破壞了環境,是誰的錯?只單純地是生產者的責任嗎?我們都住在這個地球上,這個責任其實是全世界的人都要為了彼此的私慾承擔的。還有血汗工廠(sweat shop)的狀況,從大陸到東南亞到南美洲無所不在,那就像是永遠滅不完的火星亂竄,始終都會有黑心商人虐待勞工不尊重他們的價值。設計師,經銷商的角色固然很重要,但是這些日復一日進行著重複工作的勞工也一樣應該平等對待...對我來說,這一些沈重的道德議題比下一季流行更需要探討。


現在慢慢摸索出自己的打扮風格,加上了解這些生產知識以後,我好像過了那段非常愛買衣服的實驗期,同時也對自己的慾望造成的浪費感到愧疚,現在其實很少逛街買衣服。但到底要怎麼樣在一己之私與道德良心間取得平衡,還是不時會搖擺不定。不過,現在買回來的每件衣服,我和她們都有相當深厚的情感,就像朋友一樣地對話著。





《ZARA小記》

設計經過六個月以後的款式是不是受到消費者青睞?這是個變數。ZARA厲害的地方就在於他們壓縮製造時間到只要17天,可以快速應對市場需求,這經營哲學可不是每個公司都有辦法學得來的。


但是最近ZARA也被爆出血汗工廠事件:
「承包ZARA90%服裝生產的巴西供應商AHA,不久前才被巴西媒體揭露,工廠內來自玻利維亞籍的移工長期在「奴隸般勞動」(Slave-like labour)狀況下工作。」

http://diyiat.blogspot.com/2011/11/zara.html



作為遠端消費者的我們,能為這些玻利維亞的工人們做些什麼?



《穿在中途島》&《我愛高跟鞋》

預告:

這兩部紀錄片是導演賀照緹的作品。都很好看,能讓人充分反思成衣業的一些狀況。


《我愛高跟鞋》介紹了高跟鞋生產的整條產業鏈,從紐約設計到中國製造,再透過零售通路將產品送到消費者手裡。那些在工廠裡做鞋子的女工卻不見得買得起自己做的鞋子(那一雙可能是他們一個月的薪水甚至更多),這世界的貧富不均由此可見一斑。


《穿在中途島》
這一系列包含「胸罩」、「洋裝」、「秋裝上市」、「牛仔褲」、「鞋子」與「薩爾瓦多日記」等六部紀錄片。「中途島」意指台灣在成衣產業鏈中的位置-製造,從別的國家接來訂單,做好以後又送到別的地方去的狀況。同時這部紀錄片也探討了台灣人的消費習慣與行為:台灣的胸罩和其他國家的有什麼差別、收集牛仔褲的習慣、喜歡的曲線款式...而「薩爾瓦多日記」記錄了世新大學教授陳信行同薩爾瓦多工廠的工人合作一起爭取自己權益的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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